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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剑士看了看坐在车上的飞铁尸身,暗自心惊。虽然也听说过申士图的保镖大不寻常,但飞铁的反应之速,仍是超过了他们的预想。

好在,北斗影忍手下,从无失手,这次也没例外。

这三人正是北斗麾下七星君中的三个,持剑的是北斗七星君中的天玑,用细丝束住飞铁的是天权,托住蒸笼的则是开阳。北斗天官在西原失去影踪,他们被暂划归南斗天官管辖。毕竟不是本部长官,这北斗七星君自不受重用,但南斗六星君损兵折将,只剩下了七杀一人,南斗天官无奈之下,亦只得动用他们北斗星君。这次的任务,便是来五羊城伏击。当他们发觉郑昭一家已到五羊城时,马上就来下手。没想到郑昭已作防备,竟然差点失手。

好在,只是“差点”。现在,郑昭一家就在眼前,这件大功可说已成一半。只消提头去见大统制,北斗新任天官便是自己的了。天玑暗自得意地想,手中的剑仍是稳重无比。南北两部影忍,南斗主生,北斗主死,南斗诸星君最擅长的还是追踪行迹和探听消息,北斗诸星君却都是杀人好手,天玑更是暗杀的绝顶好手,这柄细剑杀人,向无活口。他用长剑从车里座位上割下一片碎布,擦拭了一下剑身,指了指面前这幢小屋,左手向下一挥。

命令明白无误,杀无赦。这一次,不用顾忌什么,见人就杀,一个活口都不用留,就算对方是曾经的国务卿也是这样。天权与开阳两人点了点头,三人同时闪身到壁前。

暗杀之道,在于无声无息。现在还早了点,但申士图派来的援兵马上就会赶来,到时更难下手,因此现在这时候才是最佳时机。这三人在墙根处以手语比划了几下,商定了下手计划,三人顿时分开。

此时屋内,宣鸣雷正坐在厅里剔牙,楼上郑司楚则小口地喝着粥。宣鸣雷刚送了包子出去,一切都平静如常,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外面已生大变。

郑司楚慢慢吃着粥,一边咬着一个包子,面色平静,心里却已如翻江倒海一般。

到了五羊城,本以为已是逃出生天,但看来事情并没有完结。大统制不把父亲置于死地,必不肯休。幼时他在学校里学习过共和国的历史,觉得这个美好的共和国是由父亲辅佐大统制建立起来的,自己亦是光荣无比。但随着年纪增长,却越来越觉得现实并不如幼时想象的那般美好。

那时,他还听闻了很多大帅丁亨利的事迹。说丁帅百折不挠,为了共和国的建立不惜肝脑涂地,丁帅确实为了共和国殚精竭虑,死而后已,可是他却最终死在了共和军的追杀之下。那时他就极为震惊,觉得书上说的是一套,事实却是另一套。

曾经为了同样的梦想而奋斗的战友,也会有反目的一天。更让人担心的事,反目的原因却讳莫如深,谁也不知道真相。这样的国家,真的如此美好吗?人间乐土,不应该是一个人人自危的地方。一梦醒来,昨天还在赞美的人,今天就成了叛徒。丁亨利被杀后,关于他的赞美之词瞬即消失了,周围渐渐出现了不少丁大帅结党营私、违背共和信念、肆意不法的传闻。郑司楚还记得当时雾云城有个著名的说书先生申公北,最擅长说一套《坠星原血战录》。所谓坠星原,是天水省的一个地名,也是帝国军和共和军决战的地方。这申公北相貌堂堂,口才极佳,说到极处,声泪俱下,极富感染力,说丁大帅在这一场决战中,血染征袍,大旗所向,战无不胜,将帝国军击得一败涂地。

“什么是英雄?老子就是他娘的英雄!”

据申公北说,丁大帅当时中了敌军一箭,副将劝他下火线,丁大帅绝不肯后退,说了这么句话。申公北每次说到此处,便将一脚踏到案上,声若洪钟,据说吃奶的小孩子听了都不敢哭,因此每次都能赢得满堂喝彩。郑司楚亦听过一次,见申公北在台上红光满面,慷慨激昂地说着,仿佛他申公北也是个丁大帅一般的不世英雄,暗里不由失笑。丁大帅温尔雅,郑司楚死也不相信他会口出粗话。但申公北这么说,旁人这么听,仿佛当时申公北就在丁大帅身边,亲身听他这么说了,无不大赞。加上申公北有个别号,叫“拜丁”,意思是最崇拜丁大帅,人们越发觉得这申公北虽是个伶人,实亦大有见识,连带着也被人称赞,说这申拜丁是艺人中的仕人,仕人中的艺人。但郑司楚被开革出伍,回到雾云城后,为了散心,又去听这申公北说这段《坠星原血战录》,惊愕地发现在申公北嘴里,丁亨利成了个见风使舵、胆小怕事的小人,只会在背地里对人下阴手。自然,这时候申公北那个“拜丁”的别号也没有了。

“什么叫逃兵?老子就是他娘的逃将!”

那句曾经让人为之痴迷的豪言,现在在申公北嘴里成了这样。而台下的听众们仿佛忘了当初的欢呼与喝彩,当申公北说丁亨利看到敌兵势大、想要逃跑、被副将所阻、厚颜无耻地说出这么句话来时,全都哄堂大笑。而台上的申公北依然满面红光,只是脸上带着似乎祖宗十八代传下来的凛然正气和对丁亨利的不屑。后来他听人说起,也有人问申公北怎么和以前说的不一样了,申公北则振振有词地说他以前从来没称过丁亨利这叛贼为英雄。那时郑司楚只觉得如此震惊和悲哀,为了申公北的厚颜无耻一至于此,也为了人们的记性竟能如此靠不住。

也许,再荒唐无稽的谎言,一天天地说下去,也会被当成真理吧。那么,共和国的信念,难道也是如此?

不,不是这样的。共和的信念绝对没有错,错的只是人!郑司楚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了下去,从怀里摸出了那柄如意钩,轻轻抚摸着。这柄夺自敌人的利器,在自己手上同样是利器。武器无知,关键在于是谁在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