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实话,韩昭一开始是不喜欢刘玄的。

他和赵寄说过:刘玄有帝王胸襟,你要学;但又接了一句刘玄心太软,你不要学。

他从来就没有看好过刘玄,他从不觉得刘玄能坚持到入主东都。

然而如今预料成了悲惨的事实,他却只剩下满心悲戚,悔恨自己曾说过如此凉薄的话。

八年来一声声的“先生”,终究还是叫到了他心底……

他是不认为刘玄能做皇帝,但他还是希望刘玄能开创一番事业,最后天下一统之时,他也能凭着这些资本列土封疆,成一带诸侯。

他不如景修,同为刘玄的“先生”,景修为刘玄做的,他十分之一也做不到。

哪怕是对自己的徒弟赵寄,他也并非目的单纯。

他一直不觉得自己配当一个老师或者师父。

韩昭在刘玄的墓前呆了很久,太阳还没下山,他却觉得骨头发冷。

人间太过冷漠,人生下来就开始各种苦难,要么最后被夺取热情,要么被夺去生命。

不过现在还活着,甚至活了第二世的韩昭,却不觉得夺取热情与夺去生命有什么差别。他能坚持着走下去,不过是因为还有一股无法释怀的执念罢了。

韩昭不知道自己能与刘玄说什么,言谈从不是他的强项,他沉默着在墓前坐了很久,听朔风呜咽,仿若低泣。

离开刘玄的墓,韩昭又去了宇文循的墓,他在墓前打开了酒。

这里很简陋,因为是匆忙收敛,最初只立了一块木牌做碑,听说现在的石碑还是窦骁派人来立的。

对宇文循韩昭能说一点话了,他至少能把这些年对他的隐瞒尽数相告。

韩昭是个自私的人,他从未像宇文循这样如此彻底地将忠诚奉献给主君。

君以国士待我,我以国士报君,至死不渝,这是臣子与君主最浪漫的誓言。

韩昭也曾有过这样的期待,但他没能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,如今的他却再没有忠诚能奉献给任何人。

所以他羡慕、敬佩宇文循,但同时面对这样一个人他也是遗憾与惭愧的。

宇文循待他一直很真,但他对宇文循却始终有三分保留——希望宇文循能被埋没得再久一些,希望他有一天能为赵寄所用。

所以面对宇文循的困顿,他从不援手。

然而,宇文循终究还是遇到了刘玄,奉献了他所有的忠诚。

在系统给的资料里,宇文循虽然没走到最后,却没有这么早死。

韩昭重生引起的变数让他过早地邂逅了交托性命的主君,也过早地让他舍身就义。

如果是前世,韩昭很大概率会和宇文循这样的人成为生死之交,但这一世,他与这个世界太疏离,以至于失去了与人交心的可能。

到最后,宇文循与他也只是“一般朋友”。

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,才知道自己错过什么。

刘玄的八年的“先生”,宇文循六年的好酒,韩昭还是欠下了。

还有景修。

韩昭与他都知道自己与对方不是一路人,所以两人始终保持着双方都觉得舒服的距离。

景修于韩昭,说不上什么朋友,只是个能在他面前不用伪装的人。

但景修终究是为凉州、为刘玄而死,而害死他的徐仲严,非但导致赵寄落难、凉州灭亡……同时也与韩昭如今的身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,他不能不过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