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怪李氏心有郁结,她却是言出有因。

这时节商户女嫁妆丰厚,配与家世贫贱的秀才,支持夫君考科举乃是这年头的常态。李氏便是其之一。

左秀才家境贫寒,只因少年考了秀才被李老太爷看,嫁了女儿给他。

婚后前两年还好,李氏温婉,模样也好,夫妻也算比案齐眉。然等到李氏连着生了两个女儿,左家长辈连带左秀才都开始有怨言了。便动了心思要将左家大伯二伯家的小儿子过继。

李氏不肯,恰好又怀了左玟,左家那边便暂且作罢。

谁料天有不测风云,左秀才去考举人回来的路上,突染恶疾死了。

丈夫去世,李氏本就难过。偏偏她那目不识丁的祖父母不知从哪里听了了个算命先生的话,说还在娘胎里的左玟是个女儿,丧门女还没出生就克死了父亲,日后还要害死一大家。

跑到县城里闹,逼着李氏打掉孩儿,过继大伯家的幼子,继承他家的家业。直闹得满城流言纷纷。

就连李氏的娘家也信了流言,怕左玟再克了外家。遂不管不问。

李氏只好自己县城外的村里,租了个隐蔽的住所,生下左玟。

临盆之前,梦见到一位道长,说同情她的遭遇,赐下法器可以遮掩女儿身。而作为代价,左玟十六岁之前会有感情缺失。

李氏想到县城里的流言,想到咄咄逼人的左家人和自己娘家,咬牙答应。

算命先生口的女儿变成了儿子,一切流言不攻自破。

李家那边愧疚,弥补李氏。到底是娘家,又要仰仗李家财力,李氏也就罢了。

但左家那边,李氏却是不能介怀。除了逢年过节的礼,不与左家走动。直到前年,两个老的过世了,就更加断绝来往了。

听完当年的过程,左玟心触动。安慰李氏许久,待她好些了,才表明自己的态度,

“阿娘,孩儿是真心喜欢读书,想要考取功名的。”

李氏泪眼婆娑,“可是,女……都是要嫁人的。”

左玟闻言,自己默默把话接下去,嫁了人然后关在宅门里相夫教子,把一身荣辱系于一个男人身上?

她摇摇头,语声坚定,“孩儿不愿。”

这么一刻,看着李氏的泪眼,又记起昨夜的妙真。她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,像火种一样埋下。

小声呢喃自语声“若有朝一日,我能以女儿身在朝堂位居高位……”

是否,能改一改女子在这世道的现状?

“什么?”李氏没听清。

左玟垂下眼。这只是一个想法,怎么落实,她心里还没谱。也怕说出来吓着李氏,便笑道,“孩儿想要为阿娘挣个诰命呢。”

她笑吟吟的模样活泼又生动,眼里神光奕奕。李氏感动之余,还是软了心肠,“罢了,玟儿是读了诗书的人,你想怎么活,阿娘都支持你。”

说服了李氏,左玟次日又走了一趟城隍庙,得知优昙降伏了虎妖,早就离开了。颇有些遗憾。

又过几日,左玟收拾好行装,带上牡丹妙真本体的花盆,与李磬宋志一同跟着李府的商队出发,往金华府丽泽书院求学。

此去旅途遥远,德阳县正好在江边,便先走水路,顺江而下。

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穿过来没多久,魂体没有那么稳定的融合,如优昙和尚说她“魂思不定”的原因,一上船,左玟就发现——她晕船了。

连着三天的头晕目眩,恶心干呕,吃药也不能缓解。左玟只好待在厢房里,足足瘫了三日,生生把个英气勃发的少年摧磨成了病气的小公子。